烧饼流香

2023/10/19 10:50:48粮油市场报收藏

□郑若舟

路过东大街，我忽然想起了那家老字号“皂河烧饼”。七拐八弯绕进去，发现店面早已改换门庭，巷子里不见了那股烧饼香。

新店主告诉我，原来的烧饼店已搬到马陵河边的小巷了。一路走过去，沿途有许多商铺：棋牌室、装裱坊、修车铺、五金杂货店、花坊……窄窄小巷，满是人间烟火气息，偶尔漾起的种种声响，顺着巷后静静的河水，悠然流向远方。

我的鼻际终于嗅到了空气里流动的饼香，再走十余米，在巷子尽头见到了皂河烧饼店。店面简朴如昔：锅炉、方桌、长凳，免费小菜，几张简单贴画。老店一如乡间农夫，谦卑敦厚地立在拐角，静静守望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经营门店的还是那对夫妻。男人个头较高，背微弓，头习惯性前倾。女人稍胖，坐在里间做面坯，擀完一张面坯，迅速撒上白芝麻，向前一丢，案板上一会儿就码了一排。

男人抬手拾起一张，极麻利地蘸水，然后将饼坯两端轻松一抻，再贴到炉里。炭火红彤彤的，烧饼噗噗膨胀，咝咝冒热气，不一会儿，就鼓得滚圆。男人手拿火钳，熟练地取出，堆在炉边，芝麻的香气慢慢弥散开去。

轻轻咬上一口，烧饼酥脆香甜，芝麻粒里有着阳光的味道，暖暖的，熨帖着人的肠胃。挑一张桌子，取几样小菜，再来碗酸辣汤，热腾腾地吃下去，心底里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向他们讨教做饼方法，女人毫不保留：“烤烧饼，制坯很重要，醒面时间得够，揉搓力度适中，饼坯压得越薄，饼就越酥脆，千万不能擀破，破了饼会干瘪不鼓。芝麻也得多放。”

我笑着说：“芝麻多，成本不是高了吗？适当放一点，点缀一下就好了嘛。”女人微微一笑，说：“油多不坏菜呀，芝麻饼芝麻饼，芝麻多了才好吃，顾客都喜欢芝麻的香味。”

男人转过身来，补充道：“火候也很重要，大了容易糊，饼烤焦了，颜色黑不说，味道还苦；火小了，上色不好看，顾客不认。”

平日里，这对夫妻言语不多。烧饼面坯每天都定量制作，从来不多做，卖完了店门就关了，顾客来得晚一点，就得空手而归。有人劝他多做一些，男人嘿嘿一笑，道：“做多了，人太累，请您明天早点来吧。”

想要吃上他家烧饼，需要赶早儿排队。偶尔有插队的，女人若瞧见，就拿起小喇叭，极粗犷地喊：“排队排队，等饼不累；你不排队，人家受罪。”

大家也不计较，哄笑着喊道：“谁不排队，卖他贼贵。”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插队的脸红着，不声不响退到后面去了。

这家皂河烧饼店以前在繁华地段，因为烧饼香，买的人特别多，供不应求，还时常引起交通堵塞。后来，店里来了一个学徒，很快又走了，据说他在附近另开了店，做的饼不是馅料不足，就是芝麻太少，生意不太红火。

烧饼店在城市扩建中，反反复复搬迁，从新盛街搬到卫生路，又转到东大街，现在迁到马陵小巷。地道的烧饼香从一个角落，飘到另一个角落，芬芳了无数人的生活记忆。已厚植于巷子里的老店，饱经风霜，颠颠簸簸前行，生怕有一天，再寻不到它的踪迹。

我问他俩：“店搬到这边，有些偏，原来的地儿不是很好吗？”

男人脸色平静：“那边房租贵，一个烧饼才多少钱，再拼命，卖饼钱的大部分也交了房租，只能找个偏地了。”

我说：“你用料足，烧饼味道又好，提高一下价格，收益不就多了。”

女人接过话头笑道：“我们也这样想过，可它就是个烧饼，还能卖出个蛋糕的价么？土饼嘛价格就得低，再说顾客早就习惯了。”

话还未完，又得贴饼了。炉火旺旺的，映得他脸膛通红。阳光落在他脸上，沟壑道道，黝黑得如同他手中的火钳。这家的皂河烧饼据说历史久远，当年乾隆皇帝六下江南，驻跸宿迁皂河行宫，还专门品尝过他家的皂河烧饼呢。

巷子里，每天都有老店关闭，又有新店开张。许多传统的技艺，正逐渐走向式微，最后消隐在光阴深处。独有这一家皂河烧饼店，走过了小城东西南北，依然兴旺着，在岁月深处溢彩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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