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美食

2023/3/13 15:16:55粮油市场报收藏

想必，我忘不了的，不是童年的美食，而是家乡亲情的慰籍和一屋子的人间烟火。

朋友给了两罐花生酱，酱稠，酥香，甜咸相宜，抹在馒头上，唇齿留香，特别是酱里那脆脆的花生碎，更增加了它的韧性和咬劲，让酱香锦上添花。味蕾唤起尘封的记忆，回味甜畅悠长。

我出生在山东烟台莱阳的一个小村。小时候，花生是农民的主要经济作物。冬天家里经常炒花生吃，当然炒的花生是有限的，不能尽兴地吃。“香香嘴（就行），不能有了连毛入，没了翻眼皮”———这是西间爷爷的原话。祖辈受过忍饥挨饿的苦，忧患意识还是很强的。

西间爷爷是父亲的父亲，之所以叫他西间爷节，是因为还有位东间爷爷。东间爷爷是父亲的二伯，他七八岁时贪玩，被铡刀铡掉右手四根手指，没钱治疗，疼得哭瞎了双眼。父母结婚后，母亲毅然承担起了照顾东间爷爷的重任。我们从小与他同吃同住，因他和爷爷分别住东间房和西间房，被我们称为东间爷爷、西间爷爷。

东间爷爷那时才50多岁，可是牙齿早已无情地离开了他。对于他咬不动的食物，我们总有办法让他先吃上，比如当时的“美味”炒花生，我们会用碓臼捣成面让他品尝。

炒花生是家里非常有仪式感的事，一般选在星期天。西间爷爷亲自烧火。据他说，火要细细的，文火。先稍微给锅加热，锅干了就把花生倒上，不能等锅热了再倒花生，那样会使花生皮糊了仁却不熟。花生在锅里要不停地翻炒，总之铁锅炒花生是慢工细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火急炒不熟生花生。炒熟了的花生必须凉透，让热气充分散发出来，这样吃起来才酥、脆。

花生凉透的工夫，我们兄妹仨的工作就开始了。先拣出里面又大又完整的花生，一人剥花生壳,一人搓花生仁的红衣，一人用碓臼捣花生。把一粒粒花生捣碎，直到捣成面，再盛到碗里端给东间爷爷。

爷爷把花生面舀进嘴里，散落在胡子上的花生面也跟着滑稽地上下蹿动，我们忍住笑，期待着爷爷的评价。咽下第一口，爷爷说:“行呔，行呔，真香！”他边吃边说，脸上绽放着笑容。听到爷爷对我们的褒奖，我们才放心享用炒花生。炒花生酥中带甜，脆爽适口，舍不得咽就进了肚子。一家人吃着炒花生，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除了炒花生，小时候记忆最深的还有玉米饼子蘸猪大油。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玉米面饼子是“劳力饭”———适合出大力的“劳力”（干体力活的男人们）吃。因为它比地瓜、地瓜干、稀饭更垫饥，就像现在说的鱼、肉是“硬菜”一样。在馒头等小麦面食还没有成为主食时，玉米面饼子首当其冲，充盈着农村人的胃肠，补充着他们的体力。

晚上放学回家后，肚子咕噜咕噜地抗议。可是大人们和土地亲近的时间更长，忙在地里舍不得回家，晚饭是不定点的。饭橱里有几个又凉又硬的玉米面饼子，干吃没什么滋味，令人难以下咽，我便偷偷趴到母亲炒菜用的猪大油坛子上，用筷子掘出一块，均匀地涂在玉米饼子上。看着猪大油泛着白光，闻着油香，黄白相间的玉米饼子突然间就有了灵性，嘴里早已分泌出“消化液”。雪白的猪油成为玉米饼子的“黄金搭档”，味道绝对超越今天的顶级奶酪。

此时也不在乎什么硬了、凉了，手拿玉米饼子跑出去和同伴们玩，甚至可以在没有吃上的同伴面前炫耀一番。当然他们也会回家如法炮制，我们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有时会互相咬一口对方的饼子，尝一尝谁的好吃，比一比谁的好看，经常能看到母亲们匆忙烀饼子的大手印。猪油里间或有星星点点的肉渣，如同今天花生酱里的花生碎，就着饼子吃，嚼在嘴里，香甜有加，美味异常。

吃完玉米饼子蘸猪大油，又有力气疯玩了，女孩子跳绳、踢键子、趴猫（捉迷藏）、跳方，男孩子撞拐、打瓦、摔跤······天黑了，伴随着村子上空升起的袅袅炊烟，牲口的脚蹄声、哞叫声，父母唤儿声此起彼伏，我们一身热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今物质丰富，世界互联，只需点点手机，天南海北的美食就会送上门来。但是除了童年的炒花生和玉米饼子，目前还没有什么能让我想起来就口舌生津、心中温暖的食物。

汪曾祺先生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想必，我忘不了的，不是童年的美食，而是家乡亲情的慰籍和一屋子的人间烟火。（徐艳丽,作者单位：山东鲁花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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