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2021/7/23 17:39:45粮油市场报收藏

民国十七年，母亲出生在豫西一个小山村。外曾祖是晚清举人，家里还算殷实。外祖父掌家后，中原战乱，家境大不如前。在一次“跑反”中，外祖父惊惧而亡，撇下四女一男。母亲是长女，帮助外祖母分担家事，没有上过一天学。

母亲一生含辛茹苦，养育了三男三女，晚年还在帮我们照顾孩子，操持家务。

从我记事起，家里吃穿用度，全靠父母种地支撑。母亲白天下地干活，夜里纺花织布，常年辛苦劳作，得了慢性支气管炎，沾点凉气就咳嗽，后来变成了肺气肿。

“没文化，给家里写封信也作难。”父亲参加抗美援朝归来后，发誓让儿女学知识长本领。母亲坚定地支持父亲的想法，“不管闺女小子，只要愿意上学读书，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下来。”哥哥姐姐都是高中毕业，我和妹妹考上了大学。

我和妹妹上大学那年，父母已经60岁。“自己的罪自己受，不给别人添麻烦”。二老把一座荒山开成良田，种粮食、种烟叶、种西瓜，卖猪、卖鸡蛋、卖兔毛，给我和妹妹攒学费。天刚微微亮，父亲挑着鸡粪、兔粪，去地里种庄稼，回来挑着柴禾、南瓜、豆角。母亲养牛、养猪，还养着十几只鸡兔。

大学二年级放寒假回家，老院静悄悄的，母亲躺在床上，腿支得老高。秋天开挖红薯，老两口一趟一趟往回挑。母亲担红薯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扁担砸脚上。在家里将养了几天，还不见好，到医院检查，诊断是踝骨骨折，得打石膏固定。大夫说来晚了，骨头复位受影响。

6个孩子上学，持续30多年。一边是繁重的农活，一边得掐着时间回家做饭。“家里再忙再累，也没有耽误过学生吃饭。”这场漫长的马拉松，母亲跑下来了。上世纪80年代初，父亲用卖烟叶的钱买了一个小闹钟，全家人视若珍宝。有了小闹钟，母亲就不用数星星、听鸡叫、看日头做饭了。

母亲一生坚忍持重。父亲参加抗美援朝，一去两年多。祖母忧思成疾，母亲拉扯着幼子，还要伺候病榻上的婆婆。父亲接到电报回来没几天，祖母就去世了，临终还在喊着父亲的名字。“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奶奶怕儿子回不来，泪都哭干了，眼看不见了，真让人痛心啊。”说起和祖母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母亲总是深深叹息，从不曾吐露自己的艰辛和不易。

母亲一生沉稳静气。我小时候毛手毛脚，三天两头磕着碰着，没少给父母找事。放学回来，坐在院里石榴树下，扯着嗓子哭着闹着喊饥。说实话，有时候是胡搅蛮缠，任性撒泼。母亲呢，不理不睬，像没听到一样，“越招惹闹的越厉害，不搭理一会儿就好了”。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但我们都很怕母亲伤心难过。长大以后，每次察觉到我行为失当，母亲只是脸色一沉，并不说一句重话。我低着头，羞愧、内疚、惶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母亲一生宽厚仁慈。我家日子拮据，看到亲戚邻居有困难，母亲总是想尽办法接济帮助。我们参加工作后，父母也来到城市生活。每逢家乡来人，二老忙前忙后，好吃好喝好招待，唯恐怠慢了乡亲。父母回老家，邻居们高高兴兴来串门，婶子嫂子们拉着母亲的手，说不完的知心话。父亲去世后，母亲精神大不如前，身体也日渐消瘦。每次输液扎针，不扎两三回扎不上，好不容易扎上，输着输着跑针了。老太太手背上、胳膊上都是淤青。我们又心疼、又着急。母亲却总是和颜悦色，安慰护士别着急。

纵有千般不舍，母亲终是离我们而去了。这些年，每当我心浮气躁、彷徨迷茫，母亲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一定要本分做人、踏实做事。母亲虽然不识字，却拼尽全力，将我们的学业推向尽可能的远方；母亲虽然不识字，却用几十年的坚持，看着我们用知识改变命运；母亲虽然不识字，却用言传身教，教给了我们立身做人的根本。（谢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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