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粮﹄事

2019/7/15 10:19:29粮油市场报收藏

　　东方刚露鱼肚白，爹就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胡乱地在炕柜里摸着什么，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脚步挪动声和“吱吱呀呀”的开门关门声。倏忽间，父亲的背影便淹没在恬淡静谧的乡村晨曦之中了。

　　没米下锅

　　爹要去做一件大事，到公社粮库领取返销粮。村里靠几分薄田挣工分刨食过日子，秋收后扣除村统筹，口粮所剩无几。每年的7月份社员们便断断续续地开始揭不开锅。

　　依稀记得，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爹就带着社员出工到南大排铲地去了，村民李驼背的媳妇领着三个女儿、抱着一个刚满月的男婴儿，笑嘻嘻地找到妈要向生产队借点粮。李驼背疾病缠身下不了炕，生活靠有些呆傻的媳妇每天拿着个厚厚污垢的大瓷碗，东一碗西一碗地向老乡借米下锅，老乡们见到她都躲着走。

　　妈放下手中的活计，在仅有的半袋玉米面里盛出了顶尖一大瓷碗。

　　中午收工后，妈把李驼背媳妇借粮的事和爹说了。爹没有言语，一个人坐在门口自制的小木凳上，把旱烟袋嘴吧嗒得出奇的响。他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眉宇间拧起沟壑，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院子里升腾的袅袅烟雾，眼帘湿湿的，终没有回答妈的问话！几秒钟后，他猛地站起身，对妈说：“今天再到公社做做工作，申请点返销粮，总不能看着社员们忍饥挨饿呀！”当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浑身泥土满嘴酒气的爹，才栽栽愣愣地回到家，左面脸颊上有明显的擦痕。爹反反复复嘟囔着一句话：“成了，明天到公社拉粮去！”妈犯起了嘀咕，求人办事儿还管吃喝？当妈再也觅不到卖鸡蛋的那8元钱踪影时，一切都明白了。

　　公社拉粮

　　生产队西边此起彼伏传来了几声犬吠，车老板“驾喔喔”、“驾喔喔”的赶车声也渐渐清晰起来，爹向公社进发了。

　　爹昨天的那顿酒没白喝，公社答应再增加1000斤玉米返销给生产队做口粮。爹带上3名壮如牛犊的汉子，赶着3辆牛车，载着朴实醇厚庄稼人的殷殷期盼，伴着牛车铁轱辘“吱呀”“吱呀”声，晃晃悠悠地朝公社方向驶去……村距离公社有10里路，中间有条富贵河，8月份正值洪水期，河水漫过河床，最深处超过1米，水流湍急，趟水过河是唯一路径。返回富贵河时，爹生怕口粮进水，愣是4个人各拽200斤麻袋的一个角，一步一步趟着翻滚的河水，把粮一袋一袋运到了河对岸！

　　分返销粮

　　听说1000斤玉米返销粮拉回来了，天还没亮就听见社员们“嗵嗵嗵”朝生产队方向走动的急促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发粮现场，爹郑重地宣布了分配方法，社员们乱嚷嚷了一阵儿。当壮劳力们把装粮袋子打开，黄灿灿的玉米显露端倪的一霎那，社员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嚷嚷声一下子变成唏嘘感叹声了！这时一个身影“嗖”的蹿进了生产队院子，那个熟悉的大瓷碗狠狠地扎进盛米的麻袋，“不行了，快饿死了！”“不行了，快饿死了！”李驼背媳妇端着那个盛满玉米的大瓷碗，傻笑着、嘟囔着，在社员们的眼皮底下匆匆地“溜”走了！社员们没有阻止，也没有嘲笑，只是呆愣了一阵儿，便自顾个儿地拿走应分的份额，朝家的方向走去。

　　爹和小队长把最后那份送到了李驼背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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