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斤粮票

2023/7/7 10:05:57粮油市场报收藏

□曲雁羽

在公社粮库李主任的帮助下，我的粮票问题终于解决了，李主任的音容笑貌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粮食人有了崇高的敬意，对粮食工作也充满了向往。

我与粮食工作结缘还要从15斤粮票说起。这段往事历经38年的岁月沉淀，依然是我生命里一抹无法逝去的念想。

1985年，我考上了高中，尽管是普通学校，但对于父母亲来说已是天大的喜事。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从不沾酒的父亲居然喝得烂醉如泥。他拉着我，非让我陪他在屯里转一转。

第二天一觉醒来，父亲仍有醉意。他早早起来坐在房前的小凳上，眼光落在通知书隽永的楷体字上：“学杂费4.5元，住宿学生每月需交15斤粮票、10元伙食费。”此时的父亲满脸沮丧，昨天的精气神已消失殆尽。等发觉我在身后，他慌乱把录取通知书反扣在腿上。从他无助的眼神中，我读懂了他在为15斤粮票发愁。

庄稼人的孩子能上学是很不容易的，先是要有开明的父母，再就是孩子自己得争气。我的父亲高级小学毕业，那时也算是高学历了，曾当过生产队会计、小队长，开明这方面没得说。我也算是争气，学习成绩始终位列上游，从小学到初中各种奖状贴满了卧室凸凹不平的墙壁。至于家庭的穷困程度，听我爷爷的父亲说，我们家的祖先是挑着担子闯关东来到东北的，食不果腹的日子始终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上演着。

那时粮食短缺，粮票都是国家有计划地给城镇人口发放的，而我居住的偏远山沟里，方圆十里八村找不到一个供应户，就连我们的小学老师也是民办的。父母亲一年除了卖鸡蛋、鸭蛋跑过公社几次，平时都是与黑土地打交道，要想弄到15斤粮票真比登天还难。

那天傍晚，母亲猛然想起有个远房侄子在公社粮库当搬运工，便说与父亲。父亲一听，“噌”地从炕上站起来，脸上即刻泛起了红晕，“你咋不早说呢？看我这火上的。”母亲提及的远房侄子家住山后的王家油坊屯，离我们家有20里路。父亲下了炕，披上出门穿的中山装，从悬挂在房梁的吊篮里抓起一个窝头放进衣兜。“说不上啥时候能回来，晚饭不用等我。”父亲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夜深了，黑黢黢的云层将小山村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低着头，在书桌前学习。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屋外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惊醒。我掀开窗帘，透过闪电的光亮，发现雨“哗哗”地下个不停。我躺在炕上毫无睡意，不由担心起父亲来。

父亲是凌晨三点左右到家的。他像个泥人似的，已记不清回家路上跌倒过多少次。父亲说：“大侄家太热情了，满口答应帮助解决粮票，我兴致来了就多喝了几杯，回家时迷了路，又遇上大雨……”

父亲说的粮票解决了，只是人家口头答应，结果啥样不可预料。每天打猪菜回来，我都先问粮票的事，时间长了，也就不问了，因为透过母亲的脸色大概估计到了结果。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粮票的事还没有着落，家里的氛围又降到了冰点，平时“嘻嘻哈哈”喜欢打趣的父亲严肃起来，母亲也是眉头紧锁。

因为粮票的事，父亲还上了一回当。那是9月初的一个晌午，父亲听到村里有货郎吆喝着收废品。真可谓“有病乱投医”，父亲竟然想把仓房里有裂纹的犁铧卖与货郎，看能不能从他那换点粮票。没想到，货郎居然满口应允。父亲客客气气地将货郎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地将他安排得妥妥帖帖，临走时，还将家里仅有的10枚鸡蛋送给他。几天过去了，却没有货郎的一点消息。父亲又郁闷了。有一天，他到屯里供销社打酒，顺口谈起了货郎。供销社李掌柜一听“货郎”两个字，火腾地就来了，说，“货郎就是个骗子，他三年前欠的两条烟钱还没给我呢！”听了这话，父亲的汗从脑门上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方知自己是被货郎骗了。

9月20日转机终于来了。离开学两天时，父亲有个大胆的决定，他拿着录取通知书，领着我到公社粮库找人。他说，“政府不会因为几斤粮票让孩子念不成书的！”我们来到公社粮库，父亲红着脸，结结巴巴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大爷死活不放我们进去。父亲也不多辩，坐在门口石头上，捻支叶子烟抽了起来。

“门口两个人是干啥的？”我抬起头，看见一位容貌颇似领导的人向大爷问道。大爷说：“孩子上学没有粮票，让我们帮忙解决，咱们咋解决呀？”“噢，是这样啊，让他们进来吧！”招呼我们进来的是公社粮库的李主任，他看了看我的录取通知书说，“农村孩子不容易，以后要好好学习”。那一天，我的粮票问题终于解决了，李主任的音容笑貌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粮食人有了崇高的敬意，对粮食工作也充满了向往。

高中毕业填报志愿时，我报的都是粮食方面的院校，最终有幸被省粮食高等专科院校录取。毕业后，我回到公社粮库，从一名粮库仓储保管员做起，其间当过粮库化验员、会计，又到公社粮店当过主任，后来抽调到市粮食局从事文字工作至今。

参加工作后，我和李主任始终保持着联系。他给我讲了许多关于粮食方面的知识，还送了我一些专业书籍，让我受用终生。（作者单位：吉林省吉林市发改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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