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见黄金

2023/5/29 15:13:03粮油市场报收藏

五月，故乡三峰山下，吹来了一年中最透亮的风。一缕清凉，一缕温热，耐心地吹着，动情地吹着。风不大不小，吹拂着晶莹的麦秆和修长的麦叶。

这时候的阳光，有了些力度，呈绸缎状，丝缕状，水波状；亮度够份儿，响脆地覆在齐崭崭的麦头上。这风这阳光，叫麦子陶醉也痴狂，它们搂着风婆娑起舞。一垄麦，就舞成了一首壮观的排律；一田麦，就舞成了一小片动荡的波澜。

故乡位于深山，没有一望无垠的大块耕地，只有一片片、一绺绺，间杂错落在山脚、山腰、河畔、路边，大的三五亩，小的不过三五尺。在五月，故乡的整体色彩就斑斓起来。在灌木与灌木之间，田垄与田垄之间，村落与村落之间，小山与重峦之间，遍布着色彩的渐变，好似是谁操一把无形剪刀，嚓嚓嚓，过去，嚓嚓嚓，过来，剪一溜浅黄，一溜墨青，一溜苍黄。

幼时每到这个时节，就能看到老人们颤巍巍去麦田边望闻问切。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儿，挑一个麦穗，搓搓，吹去颖壳，拂去麦芒。光洁晶亮的麦仁，抿着嘴唇，袒露在掌心。入口，在唇齿间爆出乳白发甜的白汁。

忽然，布谷鸟的叫声响起来了，像金梭投进空气：“青了黄了———黄了割了———”。回声从山涧深处传出，像彗星拖着长尾划过。

大日头晒着，麦子一天一个样，一晌一个样，一个时辰一个样。

几天过来，麦芒奓开，麦穗勾头，都能听见麦粒在壳中摇晃发出的“唰啦啦”了！麦子黄了，大地也精神起来了。它得到了鼓舞似的，阳气鼓噪，金光耀眼，像一个怀揣无数金子的大富翁。

风继续吹，不小不大，家乡人叫它“麦黄风”。风过，麦浪涌动，一波连一波，不间断，不停滞，滚滚气势有了，一种力量扑面而来。有时，风向偏转，麦浪偏转，一垄垄、一排排，齐齐下腰，形成一个集体舞的舞场。

铺天盖地的黄泛起来啦。那浩瀚的黄、壮烈的黄，来自淡绿、翠绿、乌青、青灰、斑驳、淡黄，最终成为金光灿灿的黄！那麦子的黄和阳光的黄！它们相融相叠，又四下折射，成为一种流荡、一种旋涡、一种辉煌。窸窸窣窣，麦和麦在耳语，麦和风在耳语，麦和阳光在耳语。听到它们耳语的同时，也觉察到了它们的呼吸。它们吸进去的是热气，呼出来的是凉气。呼吸之间，宽阔厚实的香发散出来，是原香，是毛香，是让人幽幽融入其中的熨帖之香。

我感觉到村庄高度兴奋了，却在努力小心翼翼撑持着，生怕有不合时宜的风雨来捣乱；村庄极度紧张了，又踌躇犹豫着，是收割还在再等等？彷徨中，村庄终于人马出动，收麦了！

好钢在刃儿上，好镰在麦上。一村子的人都陷在村外的金黄火焰里，镰刀揽过一绺儿麦，左手接住，镰刀一提一旋，嚓，地面空出一片，扑腾着醇香气息的麦子躺入臂弯。一行一行，一垄一垄，一片一片，就这样蚕食般啃啮火焰。麦地开始出现残缺，一行、一垄，一片、一块……

后来收麦就不用钻麦垄了，铁兽似的收割机开进了麦田。转轮翻滚，一往无前。一排麦子腰一挺，头一伸，进入了转轮之间。刀子绞动，麦子瞬间被割掉头颥，或被拦腰割倒……失去头颅的麦子，仿佛从天空射下的密密麻麻箭镞，整齐站着；它们像麦子的骨头，肃穆庄严，一丝不乱。

人说，有麦吃的日子像神仙。麦子，它就是我们的吉祥日子啊，是大地捧给我们的黄金。风吹麦黄，是大地的福相；滚滚麦浪，是我们心灵居住的地方。（米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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