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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客

2023/6/5 14:31:06粮油市场报收藏

听到隔壁“噌噌噌”的声音,我知道奎叔一定是在磨镰刀,猜他不久就要出发了。我赶紧推开自家院门,到他家去,问:“奎叔,这次去外面,带上我不?”奎叔住了手,抬头打量了下我,笑着说:“你学生娃,细胳膊细腿的,能吃得了苦?”那年,我刚高考完。

“能,必须能。”我拍拍胸脯。“那好吧。你找一把好镰刀,拿来我给你磨一下。”奎叔低下头,往磨刀石上浇了些水,按着刀刃,一下一下又磨了起来,“明儿一早就出发。”

要去给人家割麦,赚个工钱,也就是人们说的“麦客”。奎叔是壮汉,站在那里,黑铁塔一样,两臂的肌肉就像两个铁秤砣那样硬,干活自然是把好手,一亩麦子,他自个儿小半晌就能割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人一辆自行车,我们骑着就出发了。一共六个人,除了我俩,另外四个也是精壮汉子,个顶个的庄稼把式。宝贵叔和我打趣:“娃子哎,到时累了可别哭鼻子呦。”我脖子一梗:“哪能啊,我能吃苦呢。”

一路向西。到一个村庄,先到村口问问,有没有雇人割麦的。活很好找。那些天,艳阳高照,天很热,麦子熟得很快,必须尽快割完,若不然下了雨,麦子就会泡在地里发芽烂掉。找到主家,商定一亩地多少工钱,然后主家领着去地里。到了地头,我们躬下身,开始让镰刀上场。

一人一垄麦子。刷刷刷,只听到镰刀割断麦秆的声音。奎叔干活最快,很快就赶在了前头。我呢,割着割着就落到了最后。我直起身,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把汗,然后弯腰抓紧割,心想,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一块地割下来,我勉强跟得上。收工后,铁柱叔朝我竖大拇指:“你这娃子,没想到还挺能干的。”

一个村庄割完,再去下一个村庄。

晚上,到村里找一处闲房,吃带去的干粮。挤在一个屋里睡觉,都打呼噜,像池塘里的青蛙,呼噜声此起彼伏。

那天,活特别多。按照与主家的约定,清晨四点多就赶往了地里。中午,主家管饭,下午接着割。奎叔依然是最前面的那一个。一直到傍晚,西边的火烧云渐渐褪色。我仍然落在了最后,奎叔割完自己那一垄后,返回来帮我。我知道他答应带我一起出来,是看到我父亲早早去世,孤儿寡母的,想帮衬一下我家。

终于割完了,我们直起身,从主家那里领了钱,骑上车,高高高兴往回赶。宝贵叔捏着嗓子,唱起了黄梅戏。

半路上,前面的奎叔突然急刹车,扭头望向路边。一位老妇人,正佝偻着腰,一个人在割麦。偌大的田野上,只剩下她自己。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尖上,而她面前,还有一大片麦子。

奎叔下车,拿着镰刀,进地。我们也拿着镰刀,跟去。老人惊讶地看着我们,一个劲说:“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慢慢割吧。”奎叔笑笑,没答话,埋头割。全部割完后,夕阳已沉下山去,天色暗了下来。老人连连说着“谢谢”,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一层层打开,是零散的钱。

奎叔笑着,摆摆手,我们也都摆摆手,跨上车去。骑出很远了,我回头望去,还依稀看到,老人仍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曹春雷)


责任编辑: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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