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榴花开

2023/6/8 15:04:12粮油市场报收藏

火红的石榴花盛开在枝头，像摇曳在风中的一树红灯笼，影影绰绰。眼前的两树石榴，映出红霞，看得我只想跑回家中，温一壶酒，坐在漫溢着乡愁的天井里，好好地醉饮。

暮春四月，阳光渐暖，树上的叶子绿得发亮。我暂居的小区前排住户家里，总是大门紧锁，像是养在深闺里的神秘使者，几个月来不曾见到人员进出。但那院子里的两株石榴树却是日夜生得分外欢愉，每日路过，但凡时间不那么匆忙，我都停住脚步，细细观瞻一番。因而，那些鲜绿的叶子和红硕的石榴花瓣都入了我的眼眉。由是觉得，一个人跋山涉水来到一处陌生之地，还有这样的景致得以融进枯寂的日子，也就不那么索然无味。

年少时随同父母在乡下，因为偏爱花草，老家门前也曾栽种过几棵石榴。尽管树株的口径不及旁人家的那么粗壮，但在四五月间，火红的石榴花盛开在枝头，像摇曳在风中的一树红灯笼，影影绰绰，不由得令我浮现出元稹在《石榴花》中的脉脉含情：寥落山榴深映叶，红霞浅带碧霄云。曲尘枝下年年见，别似衣裳不似裙。

读过这首诗，我总会联想到薛涛，她跟元稹的爱就在一棵石榴树下徜徉。公元806年，27岁的元稹同38岁的薛涛一见钟情，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仅有三个月，但他们分别之后以诗寄情，相互倾诉相思之苦，彼此怀念在一起的日子，其中的无奈与苦楚，隐约可在元稹对石榴花描写中呈现出来。

其时我才十岁多，闲暇时喜欢舞文弄墨的父亲就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他们的故事，因此与同龄人相比我早熟不少，同异性间的话语也格外多。但成年后恍然觉得，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一日的柴米油盐那么贵，又那么俗套，再忆石榴裙下的美好时便有些黯然神伤，沉默便开始占据生活的空间。一如韩愈写在《题榴花》里的孤独心境：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

韩愈写此诗的时令正值五月，彼时，他与自己的好友张十一双双被贬。韩愈住在张十一的旅舍里，但见满树榴花盎然绽放，却没有一个赏花的人，如同宦海浮沉中的沦落客，虽才华横溢，却无法施展人生抱负，埋于内心的苦只能在放任自流的时光里默默消解。

这首《题榴花》写得朴实无华，却深得我心。移居城里后，好多时日里我也有这样的感喟在心中徘徊，总感觉日子过得没有顺遂自己的心意。正像我的爱人常说的那样，定是书读多了，过于敏感的思绪里填满了多愁善感，进而有些迂腐的迹象。

不得不承认，人一旦被世俗带着行走，但又无法顺其自然地融入，心中的烦闷就会肆意生出。比如，我尤其不能接受那些若干年来都不曾有过联系，突然却向你示好的人，那一定是生活中遇上一道坎或是因你得势而刻意的曲意逢迎。

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又大相径庭，因而，白居易在《戏问山石榴》中说：“小树山榴近砌栽，半含红萼带花来。争知司马夫人妒，移到庭前便不开。”树犹如人，原本繁花似锦，生的枝繁叶茂，但身处陌生环境时，总会有人看不惯，倘若心志不坚，情感大概会被外物羁绊。但白居易看到的石榴花是聪慧的，那些羡慕或者嫉妒肆无忌惮地扑来时，它会恰如其分地调整自己的表达方式，好也好的淡然，坏也坏的妥帖，总之，做出自己该有的样子，与那些沉潜在客观世界里的生命一样，别太较真儿，不必因为世俗的羁绊而庸人自扰。

于此读着白居易，再看五月里的石榴花，心间不免多出一份平静。就像眼前这座寂寂无人的院子，两树石榴，映出红霞，看得我只想跑回家中，温一壶酒，坐在漫溢着乡愁的天井里，好好地醉饮。（刘中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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