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田

2023/3/20 15:25:41粮油市场报收藏

春天没来之前，家门前的那一片春水田不叫春水田，叫冬闲田。那里的泥土被冬天的低温冻过，以至于整整一个冬天，冬闲田都表现得悄无声息。干枯的稻茬，间杂些青草与野菜花，让人看不到地里隐藏的生机与活力。偶尔几只鸭子从田间穿过，徒劳地走一阵子，又无可奈何地走了。冬闲田在寒冷的冬季里睡着了，直到春风来了，它才从睡梦中慢慢醒来。醒来以后，它就成了春水田。

春水田醒来时，油菜花开得正艳。父亲扛着铁犁与牛轭，牵着水牛从院子旁的桃花林中走来。春水田边，父亲将弯弯的犁头滑进水里，套好牛轭，轻轻在牛屁股上一拍，牛乖乖地下到水中。牛轭套在水牛肩上，父亲一手扶犁，一手把鞭子稍稍挥舞，牛开始走了，满田春水被犁得“哗哗”作响。被犁铧翻起的黑黝黝的田泥，像花儿一样向后翻滚，藏在稻茬子下面过冬的蚯蚓、泥鳅、黄鳝被惊醒了，它们在铧尖上跳跃，在泥花儿上翻滚。

田里散发着泥土的腥味，夹杂一些不知名的动植物腐朽的气息，弥漫在田野四处。这时，我和弟弟最开心。父亲在前面犁田，我和弟弟胸前挂一个编织袋，端着撮鱼工具，见有泥鳅、黄鳝从泥花儿上滚下来，迅速往前一撮，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来，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泥鳅、黄鳝便留在了撮鱼工具里，被我们抓起倒入编织袋里。每次从春水田里抓完泥鳅、黄鳝回去，奶奶都要笑嘻嘻地数落我们一顿，说我们活像两个“小水牛”。

父亲犁完田，将牛套在田边吃草，他下到田里，与母亲一起用一把木制的带有绳子的器具，将田里的稀泥拉起来加固田埂，以防渗水漏水。母亲在田埂上用力拉着，父亲借力并使力将稀泥整齐地堆积在田埂边。为让稀泥与田埂紧密贴合，他时不时用脚踏几下。一路过去，父亲与母亲的身体在起伏不停。看着他们的汗水与略带疲惫的表情，我和弟弟从小就懂得了劳动的艰辛与生活的不易。

过几天，田里的水清了，阳光下波光粼粼，轻轻摇荡，如诗如画。几个孩子来到田埂上，趴开草丛钓黄鳝。阳光明媚，我们行走在田埂上，像一串串跳跃的音符，将春天的大地演绎得无比诗情画意。不远处，鸟儿从一条田埂跳到另一条田埂，突然间又从田埂上飞起来，从明晃晃的水田上面低低掠过，尾翼点一下水，又迅速飞起来。那时，我们渴望像鸟儿一样有一双翅膀，从春水田上方飞过，飞向各自心中美好的未来。

要插秧苗了。父亲在春水田里撒下贮存了整个冬季的农家肥，犁田，耙田，将母亲扯好的秧苗运到春水田，一一撒开，我和弟弟跟在母亲身边，插下一棵又一棵秧苗。秧苗齐整整地入驻春水田，一垄垄，一行行的，翠色欲滴。累了，母亲让我们坐在田埂上休息一会儿。此时，燕子跑来凑热闹，在春水田边上下翻飞，给繁忙的春耕景象平添了几许灵气与韵味。

如今，家门前的那片春水田还在，只是那些犁田的如父亲般年纪的庄稼汉都已老了，再也翻不动那片春水田。当年那群无忧无虑的孩子已进入不惑之年，他们大都从乡村飞了出去，过上了与乡村不一样的生活。于是，春水田便成了留守老人心中的一声叹息和远方游子记忆中的一种念想，久久难忘，时时回味。（甘武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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