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大米白饭

2023/3/9 14:49:09粮油市场报收藏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诗经》中的“稻”，与我们今天的水稻，同名同音同义。

上小学时，老师经常教训我们：“你只有学习好了，有出息了，将来才能吃上大米饭。学习不好，就等着戳牛屁股眼儿吧！”那时的学生们有谁不知道“戳牛屁股眼儿”呢？就是拿根小鞭子跟在牛后面犁地。

家乡的父老常说：“吃大米，不顶饥。”或许是偶尔吃上一顿大米饭，也不敢放开肚皮吃饱的缘故吧。

豫北农村大米稀罕，人们吃大米，多是从走街串巷的小贩手中换的。两斤小麦或三四斤玉米才能换到一斤大米，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兑换。

第一次见识水稻，是上世纪70年代末。那时学校组织学生们到村前一片实验田里种植水稻。试验田比周边大田稍低，四周培土围起来，田里有从小渠引入的源源不断的清水。

插秧时，学生们卷起裤腿，赤脚跳在水田里，在老师的指挥和示范下一字排开，每人拿一把比小麦苗还绿的秧苗，弯着腰，倒退着往后插。

插秧讲究插直溜，歪了不好。但倒退着插秧，很不容易掌握方向。站在地边儿的老师不停地喊：“某某，歪东边了！”“某某，看你歪成啥了！”……不管怎么说，插过秧的水田里，星星点点的，一地绿芽，倒映在亮光光的水中，很新鲜。

试验田虽然取得了成功，但家乡山区缺水的现状，注定无法进行大面积水稻种植，试验田只种了一年，以后再没有种植过水稻。

那一年，稻田旁的小水渠，成为小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水渠里，泥鳅特别多，渠水快要干涸时，不多时就能捉到小半桶。村西河沟的淤泥下，还有更肥更大的泥鳅。但那时，农村没人会吃泥鳅，泥鳅只是小孩子的耍货儿。有条件的把捉来的黑不溜秋的泥鳅放入喂猪的大水缸里，水面上植几片碧绿的浮莲，趴在缸沿儿看滑溜溜的泥鳅在绿莲间出没，能看半晌。长大后，读到辛弃疾“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很是向往。

记得有一年，父亲在寨河村粮油点工作时，闲暇之余，与同伴在沁河滩开垦了几分稻田，竟然收了几十斤稻谷。当父亲背着加工好的大半袋白花花的大米进屋时，全家人闻着新鲜的米香，一个个都欣喜无比。那是见过的家里拥有大米最多的一次。吃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大米白饭，那香味，至今还能想起。

参加粮食工作后，才知道辛庄公社，也就是如今的五龙口镇，种植的大米最好吃。辛庄公社位于沁河出山处，北与山西晋城市毗邻。因秦代在此开山凿渠，以枋木为闸，古称枋口。后又相继开挖了永济、广惠、广利、永利、新利等五渠，呈“五龙分水”之势，水利条件优越，适合水稻种植。

辛庄公社以沁河水灌溉种植的水稻属粳稻，因粘性大，适合当地人口味，因此成为当时城里人的紧俏商品。

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中“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的场景，描绘的就是稻谷收获时的场景。

科室一同事老家在辛庄，家里种有几亩水稻，曾邀请我去家里稻田钓过一次黄鳝。黄鳝不像鱼生活在水里，而是打洞生活在地下。黄鳝是稻农眼中的一害。往往白天蓄满水的稻田，到了晚上，黄鳝在田埂下一打洞，第二天稻田里的水就流完了。当时，我们也没有专用工具，就在鱼线上绑上鱼钩，把鱼线绑在树枝上，制成简易钓具。然后往鱼钩上穿一截蚯蚓，再把鱼钩伸到黄鳝洞里，还不时抖动，逗引黄鳝。若感到鱼线拉紧，向上一提，就是一条黄鳝，像一条黑黄色的小蛇。

计划经济时期，城镇居民凭粮票或粮本供应口粮。粳米只有春节前才从县外调拨，定量供应。因产量有限，要买到辛庄大米，就要凭时机和运气了。平时可以买到少量从南方调拨的早籼米。因早籼米质地脆弱易碎，粘性小，口感差，不太受北方人的欢迎。但就是这不好吃的早籼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到的。

一位来自王屋山区的同事曾讲过，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到县城参加高考，在饭店吃饭时，服务员问：“吃啥饭？”同事当时还没有吃过大米饭，心想，高考哩，吃点好的，奢侈一下吧！于是果断回答：“要一碗大米饭！”服务员接着又问：“要啥菜？”同事大惑不解，反问：“我吃大米饭哩，还要啥菜？”服务员无奈，只得给他端来一碗大米白饭，收了四两粮票、两角钱。

当年，同事考上了粮校，毕业后，被分到了粮食部门。每每回忆起高考时吃的那碗大米白饭，仍唏嘘不已。

印象中，籼米一直属于不好吃的那一类米。多年后才知道，自己把早籼米与晚籼米混淆了。计划经济时期调拨的都是早籼米，口感有些差，晚籼米质量要好得多。以香糯可口的独特味道享誉世界的泰国香米，就是长粒籼米。

其实我们喜欢的糯米，也就是江米，可分为籼糯与粳糯两种。籼糯米又叫长糯米，米粒细长，颜色粉白、不透明，黏性强。粳糯米又叫圆糯米，米粒圆短，色白，也不透明，黏度稍逊于长糯米。两种糯米都能制作年糕、粽子、元宵等风味小吃。

有“米中碧玉”“饭中佳品”之美誉的丝苗米，也是籼米。广东省增城区被誉为“中国丝苗米之乡”，其出产的丝苗米以米粒尖细、油质丰富、晶莹洁白、饭粒柔软、芳香可口而驰名中外。

名扬海内外的扬州炒米，用的也是籼米。扬州炒米相传由隋炀帝巡视江都时传入。制作前，先要把籼米煮成软硬适度、颗粒松散的米饭，然后配以鸡蛋、火腿、青豆等各色菜丁，炒出的米饭碎金闪烁，色彩丰富，光润油亮，鲜美爽口，被形象地称为“金裹银”。广东特色名吃煲仔饭，用的也是正宗的丝苗籼米。在广州的街头小巷，随处可见卖煲仔饭的小铺。煲仔饭里既有肉又有菜，煲仔煲出的米香、腊香、菜香，会让人不由得胃口大开。

如今无论我们走进超市，还是登录购物平台，什么样的大米都能看到。东北大米，泰国香米，蟹田米，鱼田米，富硒米……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但是，同事吃过的那一碗大米白饭，却时常会在脑海中闪现。（张国胜，作者单位：河南省济源产城融合示范区粮食和物资储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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