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香羹

2023/8/17 14:43:30粮油市场报收藏

□刘忠民

玉米羹升腾着温柔、甜润、袅袅的香气，我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匙放入口中，香甜、润滑、清爽之气从口腔瞬间弥漫了整个脑壳，紧接着冲进胃肠，五脏六腑也跟着活泛了起来……

12岁那年，我被苦夏折磨得瘦骨嶙峋。姥姥既痛恨这个缛热冗长的夏日，又盼望它热些再热些，好快快催熟庄稼。

日子在姥姥的矛盾、纠结中来到立秋。立秋一大早，姥姥提起篮子，钻进了玉米地。

姥姥返回家门的时候，我发现她满头挂着洁白的玉米花，篮子里躺着两棒顶着粉红头缨的绿玉米。姥姥顾不上清理自己，端出一只瓦盆，支起擦板，扯开玉米绿绿的衣裳，露出里面的玉米粒。那玉米粒黄黄的、嫩嫩的，鼓涨而紧密地排列着，好像还没有睡醒的样子，惊奇而又迷茫地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世界和打破它们美梦的老太太。姥姥可不管这些，她握住脱了外衣的玉米棒子，将它按在擦板上，一下一下地用力推动。玉米粒被擦板铁片凸起的孔洞擦碎，漏下黄黄的浆液来。浆液淌进瓦盆的同时，生玉米的清香弥漫开来，闯进了我的鼻孔，萎靡的我精神为之一振，开始连续不断地抽动鼻子，心情也为之舒爽起来。

在姥姥的一番努力下，两个棒子上的玉米粒消失殆尽，只剩下两只比我还瘦的玉米芯。我拿起它们放到鼻子底下不停地嗅着，那甜润的生香气味让我陶醉。我眯起眼睛享受着。

姥姥端起瓦盆进了灶屋，灶坑里的干草燃烧起来了，它热情地舔着锅底，锅里少许的水冒起了泡泡。姥姥将玉米浆液缓缓注入，蒸汽升腾，玉米浆液的生香气立时变成了绵柔醇厚的熟香弥漫开来。我放下玉米芯，贪婪地注视着锅里那翻滚的浆液。浆液由稀变稠，稍顷便熟成了一锅羹。

姥姥用葫芦瓢舀了满满的一大碗，端给我。我趴在桌子上，痴痴地盯着这淡黄色的羹。它升腾着温柔、甜润、袅袅的香气，勾引着我的食欲。此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舀起一匙放入口中，香甜、润滑、清爽之气从口腔瞬间弥漫了整个脑壳，紧接着冲进胃肠，五脏六腑也跟着活泛了起来……还没等我舒爽够，一碗羹已经下了肚，汗水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渗出，在脑门、脸颊、脖颈、胸膛、后背，恣意流淌。当我喝完第二碗的时候，又举起碗来，眼巴巴地瞅着姥姥。姥姥慌了，喊道:“再不敢吃了，再吃，肚皮可就爆炸啦！”我心满意足地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它不但强壮了我的身体，也治好了我苦夏的毛病。许多年以后，当我提起此事的时候，耄耋之年的姥姥告诉我：“立秋时节的玉米正在全力灌浆，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是断不会去糟蹋粮食的，那年月，粮食可金贵着呢！”我望着姥姥饱经沧桑的脸，脑袋里忽然冒出“暴殄天物”这个词。当年，姥姥是不是顶着这种压力为我做了那碗救命的玉米羹呢？我想，肯定是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牢记并纠结，但最终的舐犊之爱还是让她痛下决心。

又到了立秋的日子，想起那碗玉米羹的时候，心中油然升起了对收获季节的热爱和对那些关爱后辈亲人们的深深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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