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大米
2023/11/30 14:20:12粮油市场报收藏
我回到家,口未言,泪先流,结结巴巴地向父母讲起了经过。父母的开明包容很快平复了我负罪般的失落情绪。我暗自下定决心,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辛勤劳动,刻苦学习,多为父母代劳分忧,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
上世纪70年代,我家有7口人,上老下小,劳力惟有父母。父母不会手艺,一年到头,除养一两头猪和三五只鸡,靠着年底售猪和平日零卖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赚点钱外,别无补贴家用的经济来源,能保证一家人不挨饿已是上上大吉。
彼时农村统一实行按工分分口粮制度。父母清楚的很,全家命脉系于生产队分到的粮食。分得多寡,全仗硬邦邦挣下的工分数说话。多挣多得化成父母的劳作信条。情非所迫,父母绝不耽误出工,哪怕感冒发烧也会咬牙坚持。即便如此,每年人均分得的粮食总是排在倒数一二。
昔时生产队交公粮后分给农户自食的粮食普遍紧巴,人多劳力少的农户尤为捉襟见肘。国家为免于贫困户断炊而禁止粮食黑市买卖,申令农户卖口粮以投机倒把罪论处。而事实上,卖大米现象无以禁绝。据我所知,卖大米的不止我家,我家还不止一次卖过大米。若非困顿,敢情谁卖?卖者虽然心有所忌,邻里固然心知肚明,却无人告发,从未发生过被处罚抑或被告诫的情况。
炒菜吃饭,无油可将就,缺盐不成。一天,母亲见盐罐光光,既没钱买,也无资以换钱的东西。父母面面相觑良久,忽想起当天罗家潭集逢场(方言,即赶集日),便盘算着卖10斤大米以解燃眉之急,念叨中仿佛提及大米行市为每斤两毛七分钱。计议停当,即向邻里打听谁在当天前往赶场,期望有人帮忙卖。还真有人去,一位长者,队上都称他石仔老倌(方言,对老年男子的称谓),是我的一位远房爷爷。母亲找到他家时,他家里人告之他已出门老半天了。
母亲无奈,火速用一块白棉布缝了个通体等周长的窄袋,从瓦缸量米装入,扎紧口,再将布袋两端绑在一起,圆柱形袋成了环形袋,让我斜挎于肩赶往集市。我是家中长子,尚处学龄前,从未赶过场,罗家潭市场非本公社所辖,距家8公里。之前,我放牛时,最远到过106国道旁的大同桥公社社部,从该社部到罗家潭农贸市场还有多半程路。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赶集的托付。母亲仔细地告诉我市场如何走,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记住:“到场上找石仔爷爷,请他帮忙卖。”我频频点头,说记住了。母亲还一个劲地勉励我:“乃哩(方言,对男孩的称呼)长大啦,能替爹爹娭毑(方言,攸县指母亲,湖南他地指祖母)代劳啦!”
我哼着小曲又蹦又跳地出了家门。天色阴沉,森森山坳,水雾迷蒙,幽幽小径,分外清冷,形单影只的我一路自个儿壮胆前行。翻过石羊塘公社与大同桥公社那座界山,越过106国道,下到何岭农野。天地间,远远望去,影影绰绰见一农夫在油菜地锄地。待我走近,他隔圳向我搭讪。
“这个乃哩,干嘛去?”
“赶场去。”
“赶场做嘛?”
“卖大米。”
“多少钱一斤呀?”
“一毛七。”我脱口而出,记错了父母叨念过的大米市价。
“来,来,让我瞧瞧。”
我跨过圳。他放下锄头,上到田埂。我解下布袋,打开结让他瞧。他右手掏米,左手指摩挲了两下右掌心里的米。
“米不错嘛,多少斤,我买啦。”
“10斤。我娭毑说了,要到场上找到石仔爷爷帮忙卖。”
“又不少给你钱,卖给谁不是卖呀,早卖早回家。走,跟我去家里。”
“不,我不去生人家,就在这里卖。”
“这乃哩,我身上冇带钱怎么买啊。跟我走吧,到家里付给你钱。”
我跟着去了他家。见他回到家,他家人即从锅里端饭菜往桌上摆。他找来一块七毛钱交给我,掂量掂量布袋,既不称秤也不以竹量筒量,直接将米倒入一个木盆,拿着空袋对我说:“量够啦,量够。”我正待接袋,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进而道:“不出正月还是过年,饭都盛好了,一起吃饭吧”。我怯怯地坐上席,他特意夹了块肥硕的红米粉蒸肉放到我碗里。吃完饭,我连连致谢,旋即便出门回返。心里美滋滋的,感念这家的好,庆幸未到集上大米就换成钱了。顺羊肠小道返到主路,兴许带着显摆心理,我寻思着到集上看看热闹。江边集市,江流滚滚,集市熙攘,那是我此前遇到的最大的江最热闹的场面。分开人群,我找到石仔爷爷,绘声绘色地把卖米的经过说了一遍。石仔爷爷一听,急得直跌足。
“别说了,我的傻乃哩啊,你一斤米少卖了一毛钱,一共少卖了一块,等于六斤盐没了。”
陡然间我如跌冰河:“我晓得他家,我找他去!”
“你报的价,人家又没强迫你,找人家有什么用呀!算啦,回家吧。”
我沮丧得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想在集市见世面开眼界的心思早丢到爪哇国了,无精打采地低头说了句:“石仔爷爷,我先回了哈。”转身而返,记不起怎么走到家的。
回到家,我垂头丧气抠抠索索地将一块七毛钱交给母亲,口未言,泪先流,抽抽噎噎,结结巴巴地向父母讲起了经过。事先估摸父母会气愤不已,父亲虽性情温和,怎么也得斥我没用;母亲脾气急,免不了大发雷霆。但我想错了,没等我说完,母亲一把揽我入怀,一手抚我后背,一手托着我后脑勺使劲地贴到她胸口,偏头将脸贴着我头顶,一边说:“乃哩,没事,钱是阳世上的,算不得什么。没了,我们可以靠劳动赚。等我乃哩长大了,我们会赚很多的钱。”父亲毕竟读了点书,站在旁边温和地劝说:“古人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祸福相依,乃哩这次也是得教训了,对今后做人做事并非坏事。”
父母的开明包容很快平复了我负罪般的失落情绪。我暗自下定决心,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辛勤劳动,刻苦学习,多为父母代劳分忧,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汤明远,作者单位:农发行河北省分行)
责任编辑: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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