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之韧

2017/8/25 14:34:59王丽芳收藏

 秋风起，龙子湖湖心岛的荷花与蒲苇伴生共荣，不仅想起《诗经·国风·陈风·泽陂》中的“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来。映着夕阳的余辉，或含苞或怒放的荷花愈发红艳；一片片蒲草呼啦啦铺开，霸道地将绿意泼洒湖面，几只水鸟掠过，那修长的蒲叶略微扭了下身子，转瞬便恢复凛凛然的模样，宛如一柄柄绿剑直刺苍穹。
    侠气傲江湖，心中满生敬畏。
    这侠气、这敬畏牵着我走进了《诗经·王风·扬之水》。春秋时代，周天子权威削弱、诸侯国势力强大，比如楚国就时常骚扰申国、甫国、许国等相对弱小的诸侯国。申国是周平王母亲姜太后的母国，太后忧心，平王心急，遂从周朝抽调部分军队，到申国战略要地屯垦驻守。都说一个战士的风花雪月是铁马秋风、战地黄花、楼船夜雪、边关冷月，但这对于远离故土戍守他国的周朝士兵来讲，是满腔的不满，他们想家思亲凄苦，忍不住迎着秋风吟诵起来：“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平缓流动的水啊，也流不动成捆的蒲柳。
    那位远方的人儿啊，不能与我守卫许国城池，想念你啊想念你，何时我才能回到故里？天天想家想老婆，军心还不涣散？这里暂且不谈军人的职责，咱只来认认寄托他们思家心情的“蒲草”。
    翻开《礼记》，发现了一种家居用品———莞席。它在周代就出现了，所用的材料莞就是蒲草。延绵发展，用蒲草编织的物品品种越来越多，斗笠、草鞋、草席、草扇、草帘，及僧侣信徒打坐的蒲团等。汉代至盛唐，除了蒲草编制蒲衣、蒲鞋外，还有蒲草编制的蒲帆。而现代人的生活中，有蒲草的茶托、蒲草的笔筒、蒲草的果篮，以及用蒲草编织出来的抽象艺术品等。这些散落在千家万户的蒲草物件，只体现了蒲草功用的一部分，它的价值还有很多。
    比如坚韧。蒲草的花语是“卑微”，它择水而居，很不起眼，每年春季从地下匍匐茎发芽生长，并且不断发生分株，冬季遇霜后，地上部分完全枯萎，匍匐茎在土中过冬。汉乐府名篇《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妻刘兰芝有誓言曰：“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所移。”坚如磐石，韧如蒲苇，果然巧思。相比磐石，蒲草芦苇当然不可以卒千年，但其柔韧却不输于磐石的功用。而较之芦苇，蒲草也更有胜出。前述的编织物件即是证明，还有入食、入药等。
    入食。去年小雪节气，我到周总理故里江苏淮安出差，恰逢大雪纷飞。美味淮扬菜驱走了浓浓寒意，更有动人的传说让人回味无穷。
    这个传说与“抗金菜”蒲笋有关。话说当年南宋抗金名将梁红玉被金兵围困在淮安城下，内无粮草，外无军援，只能取蒲菜代食，军民同心协力，终于打败了金兀术统领的金兵。南宋军队所食的蒲菜，即蒲叶叶鞘层层相互抱合形成的白色假茎上最白嫩的部分蒲蒻，其味似笋，清爽爽、脆生生，难怪早在诗经时代，便晋身贵族食谱呢。听淮安朋友讲，淮南的蒲菜饺子也很有名，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入药。知道中药“蒲黄”吗？对，就是蒲草的花穗蒲棒中金色的花粉。作为蒲草身上最正宗的药材，蒲黄被本经列为上品，主治繁多：心腹膀胱寒热，利小便，止血，消瘀血，通经脉，止女子崩中，下乳汁，种种。而如笋的蒲蒻，在本经里并未胪列，可见它原是谨守食材的本分，但在泛药观念的传统医学看来，它依然有与蒲黄一以贯之的斐然疗效：五脏心下邪气，坚齿明目聪耳，久服轻身耐老；去热燥，和血脉，补中益气；更能治妊妇劳热烦躁，胎动下血。
    此外，蒲棒全干后，便会爆开一大团的蒲绒，轻轻一吹，就像蒲公英一样飘在空中。就是这种小绒绒，装在枕头中不仅软硬适中，还可催生田园美梦呢。
    梧桐还未落叶，蒲草正逢佳期。莫感怀诗经年代士兵们思乡的震撼，去湖泽边走一走，说不定领略了蒲苇的坚韧之后，你也会和我一样，想穿上蒲草编的蓑衣，走进那“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境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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