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爸的眼神

2019/7/1 11:11:19粮油市场报收藏

　　悲怆的哑爸，三岁时，高烧用药不慎铸成终生失言；悲悯的我，三岁时，老妈没跨过嫁给“残疾”人这道坎，含泪与哑爸分手。哑爸成为孤男，我成为弃女。

　　每当夕阳余晖斜进我们租住的小屋时，屋檐下一只大手牵着一只小手的影像，倒映在卧室的地板上，温馨中透着一股凄凉。

　　哑爸不能说话，他冲我“啊，啊……”的发声，他想和我交流。我拉着他的手，我们四目相对。哑爸的眼神内涵丰富，有时水样的柔和、包容，有时火样的热情、激昂。他眼神背后的故事，我读得懂，且只有我能读懂。

　　没有妈妈的孩子神经是敏感的，感情是脆弱的，形影是孤寂和落寞的！当我受到同龄伙伴用“野孩子”等污损语言攻击时，总是把这口气撒在哑爸身上。我冲哑爸发脾气，我哭，或者一连几天不理他。哑爸什么也不说，当然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总是一脸憨厚慈祥地看着我，把我拥在怀里。不管我如何蹬腿哭闹，他只是默默地帮我拭着泪，轻轻的，像女性水样温柔的手抚过，眼神中没有丝毫责怪与厌烦。在泪眼朦胧里，我从哑爸的眼底隐约见到一丝内疚和忏悔。

　　记得上小学那会儿，为了不让其他同学发现我有一个哑爸，每天放学哑爸来接我，我们都是在远离校门口一百多米外的一个食杂店门口会面，会面时间也比放学时间要晚二十分钟。哑爸明白我的意思，他很干脆地点头表示接受我开给他的条件。每天我左顾右盼地走到哑爸跟前时，哑爸总是微笑着接过我的书包，用那长满老茧的厚实的大手攥住我的小手，抿着嘴大踏步向前，眼里闪着一道自豪的光。

　　有一次，哑爸因为晚上加班，没能按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接我，害我在那里空等了十几分钟。那天，我跟哑爸狠狠地撒了一次野。我故意用难听的话数落他，我故意不看他的眼睛，我故意不给他任何与我用眼神交流和向我解释的机会。等我稍稍冷静以后，哑爸用他厚厚的手掌盖在我的头上，抚摸着，很轻。他俯下身子安静地望着我，眼神里透着愧疚。他像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坏”事的孩子一样，在向我请求原谅。那眼神，瞬间就刺痛并融化了我的内心。

　　后来上了初中，班级有个男生频繁地给我写纸条，或者买小食品。我的学习成绩受此影响一落千丈。哑爸知道了一切，但他却表现得很淡定。一天，那个男生放学坚持要送我回家。出了校门，就在他招手打出租车的瞬间，哑爸一个箭步“飞”到我面前。他出现得是那样的突然，令我一时间手足无措。那个男生也被吓呆了。哑爸没有发火，他表现得很绅士，他拿出一张纸条塞给那个男生，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塞完纸条，哑爸友好地向那个男生做出“拜拜”的手势，然后紧紧攥住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踏上回家路。

　　“你们还小，不能谈恋爱，可以作为好朋友！”我看着纸条上哑爸用手语求人写的字迹，泪水猛地打湿了我的双眼。那天以后，哑爸眼里多了一个乖女儿，那天以后，哑爸到校门口接我又成了新常态。

　　如今我还记得，送我上大学的站台上，哑爸用力挥手告别时，眼神中透出的泛着潮气的不舍。我第一次将男友带到家里时，我从哑爸平和的眼神中，读出了默许与祝福。

　　光阴荏苒，转眼我已成了母亲。哑爸怕“残疾人”影响我的新生活，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单过。自此，哑爸的眼神成了我的寄托，一直伴我走过沟沟壑壑。

　　(作者单位：吉林省吉林市发改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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